来源：陈若鱼（ID:chenruoyu）
小浅来啦。这些真实故事看了吗：我有段不光彩的过去，丈夫说，你都赎罪8年了，可以了。我是已婚女，3年了，无性婚姻好难。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吧：01
其实，当年姥姥把我抱回来，并没有想过要一直养着我的。
她只是受人之托。
嫁到外县的表侄女结婚两年没有生养，想先抱养一个女孩子沾沾孩子气。
姥姥是村里的接生婆，于是便求到了她门上。
可是，自从我被抱回来后，表侄女除了捎了点奶粉和钱，再也没出现过。
一转眼，我在姥姥家就长大了。满了月过了百天，会坐会爬，会踩着小脚呀呀学语了。
姥姥三番五次地托人捎话给表侄女，得到的回复总是快了快了。春耕忙，锄完地就去，秋收呢，家里走不开。
诸如此类。
到了冬天，姥姥耐不住了。她背着我亲自送上门，却惊讶地看见侄女挺着孕肚坐在火炉前吃红薯。
原来，在等待接我的过程中，姥姥的表侄女怀了自己的孩子。
因为怀孕艰难，他们怕孕妇第一胎不稳，所以留了一手，瞒着姥姥将我带大做备胎。
姥姥沉着脸没说话，表侄女自知理亏，马上说其实已经在村里帮我找好了下家，正准备过两天上门去接呢。
然而，当姥姥看到侄女所谓的那个下家居然是一个缩头缩脑的光棍汉时，气得忍不住破口大骂。
骂完了，她背起我说，春天，咱们走。
我是姥姥接生的，那天恰好是立春。
姥姥说春天最美好，万物都是新的，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春天。
02
再回到姥姥家时，姥姥家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。
那个年代，多一张嘴，绝不是添一双筷子那么简单。
我多吃一口，便意味着其他人要少吃一口。
而姥姥当时已60岁，丈夫早逝，她和儿子住一起，我管他们叫舅舅舅妈。
那是个庞大的家庭，四个孩子三个大人，每天都张嘴等吃饭。
没办法，姥姥只好向舅妈承诺，一找到合适的人家收养，便马上就把我送走。
但人生，从来都不肯乖乖听话。
在我回去半个月后，姥姥给我洗澡时，突然发现我腰后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块小小的骨头。
骨头不大，摸起来有点像那种软骨。而且她一摸，我就喊疼。
姥姥不放心，医院检查。
县医院医生看过片子后，直接建议姥姥放弃，说这个骨头与神经联结，即使割了也会偏瘫。
姥姥问如果不割呢，医生回答，那就一直长着呗，听天由命。
姥姥低头看了看紧攥着她衣角的，小小的我，眼圈一下就红了。
大概连医生都能看出姥姥当时的心痛吧，便又热心地建议她，去医院看看，也许那里有办法。
看病就得花钱。
那天晚上，当姥姥在饭桌上提出想带我去医院治疗时，舅舅舅妈铁青着脸，一言不发。
第二天，姥姥去外村接生。舅舅和舅妈带我进了城。
第三天，他们买了很多糖果给我，让我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吃。
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糖果，低头不断往嘴里塞。
等吃了一阵再抬头，广场上有春天的风吹过，蓝天上鸽哨悠扬，而舅舅舅妈，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03
那一天，是我人生中至黑至暗的一天。
虽然当年我很年幼，对当时的情形记得不是十分清楚。但那种恐惧无助的感觉一直都在。
一想到那天，心里就痛得彻骨。
姥姥接生回来找不到我，便跑去问舅舅舅妈。
舅舅舅妈不肯告诉她，还说，如果姥姥把我找回来给我看病，便和她断绝关系。
姥姥气得浑身颤抖。
她说，我一辈子与人为善，却从不知道，原来世上最恶的人竟在自己家里。
眼看天要黑了，姥姥没办法，只能跑出去一条街一条街地找。
她拖着长长的颤抖的尾音，一声一声地叫我的名字。
后来，有邻居悄悄地告诉姥姥，说看到舅舅带我去了城里的广场。
姥姥抹了把泪，借了辆自行车直奔县城。
坑坑洼洼的路，因为着急，她跌了好几跤，脸上都是擦伤的血道。
小县城的广场，一眼就能望到头，姥姥心急如焚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。
正想去报警，一转身，却在街边两个大垃圾筒后看到了我。
垃圾筒又高又大，我正半卧半躺在垃圾筒旁。迷迷糊糊，像只被遗弃的小狗。
脸上泪痕交织，身上也没一处干净的地方，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馊的烧饼。
姥姥解开外套一把将我塞进了怀里，泪如雨下。
那天之后，姥姥就和舅舅舅妈分了家。
她带着我，住进了村头一间借来的破瓦房子里。
04
现在来说说姥姥的职业吧。
姥姥是个接生婆，那时候，大部分产妇都在家里生孩子。于是，几乎隔两天，姥姥都要被请去接生。
有时这家还没有处理完，门外已经有另一家在等着。
接生耗费精力体力，又见血见脏，但姥姥从没有半句抱怨。
而且，她接生是不要钱的。她说，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怎么能要钱呢？
钱不肯要，人家便只好送些糕饼鸡蛋给她。
有时遇到重男轻女的人家，生了女孩全家都不开心，姥姥也会劝慰。
“男女都一样，花木兰穆桂英还是女的呢，待闺女好，将来一样孝顺你的，儿子粗陋，不如女儿贴心啊。”
我至今都记得，我和姥姥住的小院里，有一颗大大的枣树。
每年秋天，枣打下来，姥姥全部放进坛子里，灌酒密封，做成酒枣。
过年后，那些她接生过的孩子，大大小小，陆陆续续提着点心上门看望她。
她便笑眯眯地坐在桌前，每人手里塞一把酒枣。
姥姥和舅舅分家后，曾经因为我的病犯难。
后来，这事不知怎么传开了，那些经由姥姥的手来到这世界的人，有过来封个红包的，有帮忙联系医生的。
姥姥不要，他们扔下就跑。
一边跑还一边说，姥姥，给孩子看病的，不是给您的。
所有人，不论大小辈分，都管她叫姥姥。
还有一家，他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姥姥接生的。
大概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来回报姥姥，便跑去把姥姥的二亩地翻了一遍，说好来年种庄稼。
就是这样，因为有姥姥，我在那个秋天住进了医院。
虽然医生一再强调，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挺高的，但姥姥还是担心得手脚冰凉。
进手术室前，她抱着我，用脸贴着我的脸，冰冰凉凉。
据说，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，姥姥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了三个小时。
每一分每一秒，都是煎熬。
05
我的手术很成功。出院后，姥姥带着我回了我们小院。
为了抚养我，年迈的姥姥除了接生，种地，还见缝插针地养了几头猪。
猪食是从饭店收集回来的剩饭。
每天下午，姥姥都骑一辆大自行车去驮。来回二十几里路，前面横梁上坐着我，后座上绑两只装剩饭的大桶。
有一次，回程的路上，姥姥没骑稳摔倒了，残羹剩饭洒了一地。
而我，恰好就掉进那堆剩饭里。全身馊味冲天。
姥姥把我捞起来，红着眼擦掉我脸上的脏物，又不停地责备自己。
姥姥可真没用啊，骑个车都跌跤，看给我家春天弄的……
而我，居然也没哭，只是扒拉了一把湿哒哒的头发，撅起屁股就开始帮姥姥收拾残局。
那些年，我虽然没有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疼爱，但因为有姥姥，我健康成长，性格也如阳光般明媚灿烂。
在我六岁的时候，姥姥经人介绍，开始帮福利院照顾孩子，赚取微薄的工资。
那个年代，经济医疗都不发达，很多有缺陷的孩子出生后，都会被人偷偷地放到福利院门口。
福利院会把一些不影响正常发育的孩子，送到民间代抚养到两三岁，然后再接走做手术矫正。
这样的孩子，姥姥十二年间抚养了四个。一个多指，三个都是兔唇。
兔唇的孩子初见时，总会令人有些害怕。但在姥姥的字典里，所有的孩子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。
她从没慢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。
经历过颠沛流离的孩子总是爱哭。
好多个夜晚，我从睡梦中醒来，总看到姥姥把小小婴儿抱在胸口，柔柔地唱着，轻轻地晃着。
她对每一个孩子都像对我一样，爱，宽容，给予，付出。
孩子养到三岁，正是蹦蹦跳跳最可爱的时候，但也是福利院接人的时候。
每次有人来接孩子，姥姥都要躲出去，从不敢在场。
好在，接走一个，马上就有另一个小婴儿被送来。姥姥便又满身心都扑到他们身上。
大概是因为姥姥的原因吧，初中毕业后，我直接选择了卫校的护理专业，妇产科方向。
我想把姥姥的这份爱传递下去。
06
时间似流沙。等我卫校毕业时，姥姥已80岁。
虽然这些年，舅舅舅妈早就和我跟姥姥和解。但姥姥一直守在那座土房子里，没有搬回去。
她说她已经习惯住在那，去哪儿都不自在。
但只有我知道，姥姥是怕她搬走后，我回去也只能住舅舅家。她是怕我不自在。
大概只要她在，就不想我受一丁点委屈吧。
卫校毕业后，医院做了一名助产士。
每次看到那些粉嫩的新生儿是经由我的手来到这个世界的，那种成就与自豪就堆满我的心头。
我也由衷地在心里向姥姥感恩和致敬。
她的一生，敬重厚待每一个渺小的生命。正是因为她，我才在这个世界上，无惧黑暗坎坷，努力前行。
姥姥82岁的冬天，因为出门扫雪，摔伤了腿，只好搬回舅舅家。
我得知消息后请假回去看她，然后遇到了医科研究生毕业——医院工作的张正阳。
他是一名外科医生。
巧的是，原来他竟然也是当年难产时，被送给姥姥接生的孩子。只不过，他一直在外地上学，没有回来过。
这次回来得知姥姥摔伤，他母亲就让他过来探望。
人生兜兜转转，所有的爱都是轮回，你种下它，必将得到它，不管是以哪一种方式。
第二年春天，等姥姥腿伤好起来的时候，我和张正阳也修成了正果。
我们在舅舅家的院子里举办婚礼。我跪在红毯前给姥姥敬茶，二十几年的光阴瞬间如海如潮涌在眼前。
姥姥刚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，就哽咽了。
她苍老的声音说：“春天啊，好好过。”
我抓住姥姥的手，哭得泣不成声。
07
姥姥终究是老了，一天一天老了下去。
婚后，我把姥姥接到了我的小家。
我和张正阳尽心尽力地照顾她，像她当年全心全意照顾我一样。
我给她剪指甲洗脚，喂饭擦口水。
阳台的那张大躺椅，是我们最常呆着的地方。
我拉着她的手，晒太阳聊天。虽然她常常昏昏欲睡，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。
有一次，我聊到那个她曾经照顾过的兔唇女孩。
那个女孩离开姥姥后做了矫正手术，然后被一位美籍华人收养，现在已经读了大学。
女孩辗转要到了姥姥的地址，给她写信寄照片。说永远感恩姥姥曾在她弱小的生命里注入爱，她也会将这爱永远深藏。
姥姥拿着照片眼睛突然亮了一下。她喃喃地说了句好啊好啊，然后又陷入了昏睡。
再长的人生也有尽头，我知道姥姥时日无多，但仍不敢相信会来得这么快。
那个春天还没有过完，姥姥在睡梦中永远地合了眼。
窗外繁花似锦，我坐在姥姥曾经坐过的地方，抚摸着肚子里孕育的新生命，一次一次泪湿双眼。
我知道，姥姥一定不希望我如此伤心。
我悄悄在心里向她保证：
“姥姥，我只哭这一次，就这一次。以后，我会快快乐乐在这世上活下去，像你希望的那样。
如果来世，我们重逢，你要记得啊。
我叫春天，你是我永远的姥姥。也算，是我的母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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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陈若鱼（ID:chenruoyu）期刊作者，福建省作协会员，写爱情故事，也写婚后日常，姐弟恋，师生恋，异地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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